01
项目缘起
其他
印尼淘金记 | 案例精选
本文摘编自盛嘉、王铁民和黄铁鹰撰写开发的案例《印尼淘金》，案例中描述了国际商务环境中海外投资项目的决策以及实施过程。从投资人Jason的视角出发，描述了如何进行资源环境分析、考虑项目的组织架构，并进行项目的成本效益分析及风险分析。随后，案例中详述了项目运营一年半中所取得的进展、期间遭遇的挑战以及管理层的危机处理方案。最后，案例介绍了2011年底时Jason面对项目进退两难的困惑，并引发对该项目未来风险和收益的进一步评估与讨论。
H先生的邀请
中南大学机械工程专业毕业的Jason一直从事与机械行业相关的工作。H先生和Jason是中学老友，他在广州开办了一家生物医药用反应釜生产厂家，生意相当成功。H以前也从事过投资，是个很有商业头脑和经验的商人。2010年4月的一天，H先生拨通了身在长沙的Jason的电话，邀请在机械和冶金行业有多年工作与管理经验的Jason参加在印尼的淘金项目。原来，2009年底H先生凭着自己与印尼华商邵先生的关系，参与了印尼伊利安（Irian）岛上一个河段开采砂金的项目。据H先生介绍，该河段的资源优良。
由于以前对黄金行业没有接触，Jason在与H通话后，咨询了一些专业人士，并收集相关信息进行了分析。在此基础上，Jason对该项目形成了一些初步的判断。2008年金融危机后，出于对金融衍生品泛滥的矫正性回归，加上美元利率和汇率的走低，全球掀起了一股黄金投资热潮，黄金价格一路攀升，市场分析认为金价将在高位继续盘整。此外，Jason获知印尼伊利安岛的黄金资源确实十分丰富，而且品位高、易开采。虽然印尼百姓对华商历来不抱好感，但伊利安岛是黑色人种聚居区，对华商的态度相对缓和。值得担心的是伊利安岛路途遥远，项目如果实施起来，人员设备等补给方面估计会有诸多不便。不过，与Jason相熟的老友H先生对项目有较大投入，并且将去印尼参与直接管理。因此，在Jason看来，这个项目的机遇与风险并存。为了详细了解尽可能多的细节，Jason与H先生相约见面详谈，并很快买好了南下广州的机票。
印尼金矿
印尼的金矿资源储量约191万吨，探明储量3200吨，主要分布在苏门答腊岛、苏拉威西、加里曼丹和巴布亚岛（见图1）。2004年，印尼的黄金产量为193吨，出口金锭790公斤。目前，印尼境内经营黄金的公司主要有包含印尼国营矿业公司等在内的五家企业。其中美国自由港迈克墨伦铜金矿公司（Freeport-McMoRan Copper & Gold Inc）是世界上最大的黄金生产商，在印尼拥有Grasberg矿。该矿地处巴布亚（印尼），是铜、金、钼和白银的共生矿，为世界最大的贵金属矿。自由港公司雇用15,000人，其中大部分在印尼工作。
据H先生介绍，拟邀Jason参与投资的项目与自由港公司的矿产同处伊利安岛，均由火山喷发而成矿。所不同的是，自由港公司在高海拔的山地开采岩金，产量巨大。2009年自由港公司在印尼的黄金产量为72.86吨（折合257万盎司）。而H先生拟投的项目则是在低海拔的河道开采砂金。
图1 印尼地图
02
项目的论证
飞机如期停落在广州新白云机场，Jason与H先生见面开始详谈。印尼实行土地私有制，要实业投资必须先买下土地。而土地买卖除需得到当事人的同意，还需酋长批准。此次拟投的项目其资源范围是一段11.3公里长的河段，产出是在河道里淘金。为此，投资该项目还需要买下对应河段周边的流域。
此次会谈，Jason与H先生一拍即合，决定立即着手对项目开展更为细致和深入的考察。他们专门从湖南黄金公司请了高级工程师李先生去印尼实地勘察。李先生是国内砂金界的专家，其报告比较详尽地展示了项目所在地的资源状况。Jason与H先生均对该矿床的资源条件感到比较满意。旋即，他们又开始对项目进行了初步的投资分析。
初始设备投入与成本支出分析
该项目的主要设备投入是采金船。拟购置挖斗容积（斗容）80升（0.08立方米）的简易经济型链升式钢结构小型采金船。采金船总重约32吨/条，采购自湖南浏阳。船体分拆后经船运抵达雅加达，再从雅加达转运到拉比雷。全部运输时间加上出入关时间总共需要3个多月。运抵拉比雷县后再在码头现场焊装采金船。
项目的主要初始成本支出项包括：
利用邵先生和酋长的熟络关系，已以较为优惠的价格购得河段流域95公顷土地。采矿权的取得须经当地矿业部门批准，每2年交付一次矿产税。由于当地原住民有手工淘金的传统，运气好的话一天可以淘3、4克金子。作为对原住民的补偿，协议中规定从项目方所采金子中提取30%作为税费以及作为对原住民的补偿，出金时有当地村民代表监督记录和签字。
整个河段拟投入上述规格的采金船7条。每条船厂家定价为32万元，运费和出口费用8万元，印尼进口税费12万元，雅加达—拉比雷县—舰船工批运费6万元。外加安装费用（含柴油、氧气、乙炔、低价易耗品等）12万元，人员工资、保险、交通费等16万元，备用费4万元。合计每条船的建成会计费用为人民币90万元。
到达河边，须得自建一段大约3公里的简易公路，自建一个简易码头和工场，供焊接拼装新船之用。另外，还需投资自建基地，含油料库、配件库、宿舍、食堂等基础设施。
上述各支出项加总合计约为人民币1200万。外加200万创始人风险溢酬，投资总额调整为1400万。如按船为单位进行分摊，平均每条船投资额为人民币200万元。
单船产能、费用与利润分析
对每条采金船的产能及销售额进行测算如下：首先，估算每条船的采矿效率。若每条采金船每分钟卸斗数为12个，斗容为80升，满斗系数为0.6，则该船的台时效率为34.6立方米/台·时（=0.08×12×60×0.6）；
其次，估算每条船的年产矿量。假定每条采金船每天工作12小时，年工作250天，则年采矿量为10.38万立方米（=34.6×12×250）；
再次，估算每条船的年产金量，按照砂金品位0.6g/立方米，选矿回收率40%来计算，则每条船的年产金量预计为24912g（=103800×0.6×40%）；
若按金价每克270元计算，可以测算出每条船的年销售额大致为647万余元（=24912×270）。扣除30%的税费等杂费后，预计每条船结余创收约为450万元（=6477120×0.7）。
Jason和H先生对单船运维费用也进行了测算，包括工资、运维、财务管理费用等，合计约为310万元人民币。
根据以上对单船每年营收及运维支出的估算，预计单船年利润为140万元。考虑到购置采金船及投资基础设施等初始投资分摊到每条船约合200万元，最终测算该项目的投资回收期为1.43年（=200/140）。
不过，尽管项目面临诸多挑战，Jason从中看到了更多的机遇。首先，目前对淘金项目的收入计算偏于保守。主要变动因素为每立方米的含金量。目前0.6g/m³的数据是基于全部都在2米以内的十个采样点。由于黄金密度大，往深处采掘的话，含金量势必增高。其次，如果当地工人培训到位，可以采取小三班倒，那样每条船每天工作时间有望从估算的12小时增加到15~18小时。再次，Jason和H先生已考察过另一家采金船生产厂家，并计划在以后的设备改造中换用该厂的产品。采金船的挖斗容量将更大、强度更好，产能会有一定提高。最后，按经济危机后的局势判断，黄金作为避险工具的地位凸显，金价处于上行通道，有望继续上扬。
除了项目的直接投资与回报，Jason还看好该项目的一些远期潜在利益。由于邵先生与当地政府之间的良好关系，当地政府承诺给予一期投资者实物期权，即首期股东有向上游或其他流域继续购买河段的优先权。此外，印尼还有其他矿藏值得投资。中国在新世纪初从印尼进口了很多含镍铁矿，生产高附加值的含镍生铁。这些是和Jason自己打理的百川公司业务息息相关的资源。因此，Jason希望借投资该项目的契机，逐步了解印尼的资源市场，为下一步对接其他资源积累经验。
因此，虽然面临不少不确定性因素，Jason还是当即决定参与投资印尼淘金项目。
03
项目的启动与架构
股东的组成
印尼淘金项目有5名股东。除了Jason的中学老友H先生外，还有邵、邱、张、李四位先生。邵先生现居印尼，是项目的发起人和牵头人。他年届60，祖籍湖南长沙，和H的父母是老同事。80年代末，邵先生移民来到印尼，经商多年，在拉比雷县有较深的社会关系，和当地酋长关系良好。邱先生，湖南长沙人，与邵先生及H先生的父母早年熟识，为人踏实肯干，有多年的生产组织管理经验。此外，还有邵先生在国内的业务伙伴张先生及李先生，均为投资合伙人。5名股东共计投资7条采金船，投资额度分别为邵先生和H先生投资2条船，邱、张、李先生各投资1条船。H先生以其在香港注册的某投资公司的名义入股印尼邵先生的公司。而项目部实际上完全独立运作。
Jason对投资额度的打算是：以目前的一期项目作为试水，先投入三分之一条船，作为H先生所投的2条船中的一部分。若项目发展顺利，在二次实物期权落实的时候，再加大投资力度。
组织架构与分工
为了方便工作衔接以及争取外部资源，拉比雷淘金项目对外是作为邵先生企业中的一个项目来体现。对内，则成立独立的项目委员会。该委员会兼有股东大会和董事会的职责。五名股东各占一票，重大问题少数服从多数。委员会下设四个职能部门（见图2），即外联部、生产部、财务部和运营部。李先生参加投资，但不参与日常的项目管理，重大问题决策时则参与委员会的讨论和投票。其他四名股东均参与日常管理，且各自分管一个职能部门。
图2 项目组织架构图
04
项目的运作与进展
初战告捷
2010年6月，第一批三艘采金船从雅加达抵达拉比雷县港口相继投入工作，分别在基地的上游布局。3号船被安排在最上游，每天采金量基本稳定在40~80克，为品位在92%左右的未提纯粗金。而之前下水的两条船则是捷报频传。粗金产量从最初的每天80克左右一路上升，最后都稳定在每天150克以上。期间，5号船还创造了日产237克的最高纪录。
在三艘船陆续下水期间，1号船和4号船也相继装备完毕。负责生产的邱先生准备在2010年10月国庆回国休假时顺便招人，国庆后带队一起奔赴印尼。大家都在忙碌中享受着进步的喜悦，Jason立即着手推进设备提升事宜。利用两个月的时间，把国内机械厂的资源摸了一遍，确定浏阳两个厂家生产新的采金船并组织向印尼发货。
遭遇挫折
国庆后传来了不如人意的消息，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首先是岛上登革热的肆虐。当地原住民由于祖祖辈辈长居于此，都形成了抗体，没有大碍。但是初到岛上的中国人情形就比较糟糕了。登革热对淘金项目的影响是导致生产中的减员现象普现，如果每艘船有2名以上的技术工人生病，该船就不能正常开工了。
其次是暴雨沉船。2010年10月上旬的一天，当地突降暴雨，6个小时内河道涨水达到2米。由于项目部购置的采金船是无动力推动的船，因此在枯水时或者涨水时都必须靠岸停泊。通常是通过船头船尾两条钢缆绳固定在较大的树上作为牵引定位。当天水流来得太急，工人只完成了一根钢缆的固定，水位便已涨得超过了人工可以操作的范围了。工人弃船后，眼看着唯一的一根钢缆被挣断。3号船顺水下冲，在基地附近河段又把2号船带倒。然后一直冲到下游的一个桥墩，被挡住后不久3号船倾覆。被撞的2号船则在原地倾覆。此外，还有一艘后勤补给用的冲锋艇被直接冲到下游大洋中。上述沉船事件对于项目进展是个严重的打击，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事故发生后，一些工人心有余悸，加上身体不适、饮食不调，纷纷要求回国。善后工作的头绪甚多，既要联系吊车打捞沉船，还要与当地村民协商被撞桥梁的损伤补偿，另外还要对工人进行安抚。最大的困难是难以让两台吊车同时到位打捞沉船。拉比雷县本来就没有什么工业基础，找到两部吊车已属不易，要让两部吊车同时到场开工更是难上加难。这样，时间就迁延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中，只有5号船正常运作。2010年底，4号船投入生产。但因为2011年2月份中国的农历新年已近在眼前，工人们回国过年心切，维修配件与当地制式不同只能从国内购买，一切都得等到过完年再重新开始了。
新的启航
基于流域气候异常超过预期、生产工人组织困难等原因，春节后，项目部把生产投入的船只从7条调整为4条。项目恢复平稳推进的同时加紧了新资源的考察步伐。
2011年9月，一块新的矿区被锁定，该矿区位于伊利安岛的KaliAdai河流域，占地面积480公顷。项目部称之为2号矿区。相比1号矿区，2号矿在资源条件、生产方式、环境条件方面都有不可比拟的优势。不过，有同样来自中国的几股资本都在跟当地政府斡旋商谈这个矿区的开采权。这虽然增加了项目部谈判的难度，但也说明2号矿的资源确实非常优质，具有投资价值。因此，大家都无法抵挡2号矿区的诱惑，项目部也把与当地关系的沟通和资金安排作为工作重点。
05
尾声
当新矿区的考察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时，又一件意外发生了。2011年11月，1号矿区的一名工友感染登革热诱发肝功能坏死，最后导致该工友死亡。经与家属的反复谈判，双方达成一次性赔款人民币36万，并由项目部负担家属往返的一切费用。这一突发事件给项目部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死者的同乡受到他们在国内的家属敦促，纷纷要求提前回国。最终，一号矿区只剩一条船继续生产。项目部的现金流锐减。2号矿区的推进也受到拖累。
一起突发事件让原本业已恢复正常运作的项目再陷困境。此刻，徜徉在灯火闪耀的北京街头，Jason一遍遍地问自己：这个项目应该继续坚持下去还是果断退出。坚持，面临着继续追加投资，承担各种风险。退出，意味着前期的投入可能打水漂，从印尼项目中得到的经验教训对以后的职业发展不一定能有什么帮助，也意味着和向往已久的财富擦肩而过……Jason深深地吸入一口清冽的空气，陷入了沉思。
教授解读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组织与战略管理系副教授
《印尼淘金》案例的素材来源于北大光华MBA校友的真实经历，内容适用于国际商务类、创业管理类等课程的教学。该案例在课堂使用中的教学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国际商务并不神秘
通过对该案例的讨论，可以看到创业机会的识别并不局限于国内，而从事跨国投资和国际商务活动的主体也并不限于成熟企业或者是大企业。伴随年轻世代工商管理人才成长的是更多国际交流的经历和更便捷的国际政经资讯获取渠道，对他们而言，基于全球市场的商机识别和资源整合都更具现实可能性。因此，该案例的讨论有助于扩宽视野。二、国际商务并不容易跟其他商业活动一样，国际商务也遵从商业规律。对于像印尼淘金这样的资源获取类项目，通过现场勘察等手段获取充足的数据等信息，在此基础上进行缜密的投资可行性分析就是经营管理的基础。但是国际商务毕竟有别于其他商务活动，通常需要从业者在国别差异和跨文化管理等方面有更多的深入了解，否则就可能因为水土不服、习俗差异等因素而出现风险源识别不清、风险危害程度预估不足、风险应对策略缺失等情形，从而给经营活动带来巨大挑战。
在中美经贸摩擦升级的当下，该案例带给我们的启示是经营管理者更需要具备勇气和智慧，放眼全球寻求商机、拥抱世界创造价值。
声明：本文摘编自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盛嘉、王铁民和黄铁鹰撰写开发的案例《印尼淘金》，案例编号：IB-1-20160421-01。作者拥有著作权中的署名权、修改权、改编权。未经允许，本案例的所有部分都不能以任何方式与手段擅自复制或传播。由于企业保密的要求，在本案例中对有关名称、数据等做了必要的掩饰性处理。本案例只供课堂讨论之用，并无意暗示或说明某种管理行为是否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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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琪